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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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
俗話說, 一回生二回熟。
有了上次迷暈阿斯塔羅斯，以及被康斯坦丁差點坑死的經驗後，莉莉安就總結出了一套針對捕捉墮天使的完美流程。
Step1：準備一個顯眼的召喚陣和一個隱蔽的惡魔陷阱, 以便把墮天使騙進來。
Step2：準備可燃燒香薰（最好是濃香型）, 在其中混入一點白鼠尾草、牛蒡、鹽，致使其昏迷, 喪失戰鬥能力。
Step3：準備一個或幾個能夠自由進出惡魔陷阱的人類，作為傀儡或幫兇。
只要做好以上三點, 就可以成功捕捉80%左右的墮天使, 對他們上下其手, 為所欲為。至於剩下20%的份額……大概都被路西法一人全占了。
“阿嚏——”德卡拉打了個噴嚏, 對莉莉安怒道，“你在搞什麽鬼？你難道不知道我對氣味很敏感嗎？這種惡心人的香料味是怎麽回事——阿嚏！”
面對德卡拉伯爵的叫罵, 莉莉安嘴角弧度依舊，只是笑意卻未達眼底。她靠在這棟別墅的主人——一個不知道是叫“巴尼”還是“巴德”的男人身上, 神態慵懶。
德卡拉說到底也是地獄排得上號的惡魔, 發現自己的輸出得不到回應後, 很快便意識到莉莉安來者不善。
他站在原地定定看了她兩秒，忽而開口道：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這話真是太熟悉了。曾幾何時, 一樣的境地中, 阿斯塔羅斯也對她這麽說過。
“我不明白你具體指的是什麽。”莉莉安偏了偏腦袋, “不過，我們有的是時間弄明白。”
她的語調低柔和緩, 神色中絲毫不見戾氣, 但此刻聽在德卡拉耳邊, 卻仿佛一道炸響的驚雷。
他敏銳察覺到莉莉安平靜表象下，暗藏的洶湧殺意。
他還想說什麽, 但卻已經晚了一步。只短短一會的功夫，他鼻腔內吸入的濃烈香味就攪得他頭暈腦脹，幾乎站不穩身體。在倒地之前，德卡拉用餘光看見，莉莉安將藏在身後的什麽東西交到了一旁人類的手裏。只是短短的一瞥，那東西所蘊含的詭異鋒芒就刺痛了他的眼睛，讓他不得不緊閉雙眼，隨即陷入一無所知的黑暗。
而等到德卡拉再次睜眼醒來的時候，他感到一陣空前的虛弱。
那個被莉莉安控制的人類正一臉木然地用雙手舉著一個托盤，上面擺放著一顆完整的心臟，看起來十分新鮮，顯然是剛從他身上掏出來的。
而莉莉安則低著頭，用手帕慢慢擦去瓦尤斯上的血跡。
德卡拉臉上終於顯露出恐懼的神色。
心臟對於天使來說至關重要。無論他有沒有墮落，心臟都是最致命的弱點。
這點阿斯塔羅斯清楚，德卡拉自然也明白。
“——天使一旦失去心臟，就會失去力量。最終，會淪為凡人。”
莉莉安說著，接過遞來的托盤，將德卡拉的心臟握在手中輕輕一捏。德卡拉呼吸一窒，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巨力從兩邊向內擠壓，十分痛苦，而莉莉安仍在看似渾然不覺般地繼續說，“你一直都看不起我，認為我是惡魔中最低賤者，是渣滓中的渣滓。在我還是你手底下的實習生時，你總是對我百般刁難，派我去人間做那些你最看不上的小破壞。那時的你，是否有想過會有被我踩在腳下的這一天呢？”
“別動我的心臟！”德卡拉低吼。
“憑什麽？”莉莉安又用力捏了一下，這讓德卡拉疼得在地上抽搐，她冷笑一聲，“搞清楚現在的形勢，伯爵大人，你沒資格命令我。”
“……”德卡拉沈默一會後，眼見莉莉安準備用瓦尤斯在心上來一刀，不得已妥協道，“你想知道什麽？我會統統告訴你。”
“這就對了嘛。”莉莉安露出一個讚許的笑。這個別墅的地下室是個酒窖，為了營造舒適溫馨的氛圍，在裝修時特意選用了暖黃色的燈光。然而此刻，當熏黃的光線照射在莉莉安身上時，卻詭異地泛出了點猩紅之色，將她笑露出來的牙齒襯得鬼氣森森，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人。
莫名其妙的，德卡拉突然覺得牙疼。
莉莉安：“當我還是名為【伊麗莎白】的人類時，你就已經安排記錄者監視我了。為什麽這麽做，德卡拉？”
“那時你是個拿非利人不是嗎？”德卡拉緩了一會後，感覺自己又可以了。他無視莉莉安不善的眼神，慢慢從地上站起來，伸手拂去身上的灰塵。
在回答莉莉安的時候，德卡拉語氣裏還帶著一股令她厭煩的心不在焉，“……人與神骯臟的混種，貪婪和妄念的罪證，無論天上地下都有不少雙眼睛關註著你，我為什麽不行？”
莉莉安回憶起德卡拉對艾莫琳的叮囑。
【不管你用什麽方法，看著這個拿非利崽子，讓她活到我下一次出現的時候。】
德卡拉似乎認為，伊麗莎白的成長之路不會一帆風順，有很大的死亡概率。可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？在莉莉安看來，德卡拉應該巴不得自己這個“骯臟的混種”早點死掉下地獄才對。
然而他卻要求艾莫琳暗中保護她。直到他再次出現。
正因他的恐嚇，艾莫琳才會制作烏鴉使魔，時刻監視著伊麗莎白。但事實上，在此之後，除了魔法森林那次之外，伊麗莎白沒有面臨過重大的死亡威脅。即使以莉莉安的上帝視角看來，她人生中遭遇到的危機也全都是被她自己的聰明機智所化解，背後完全沒有任何艾莫琳的影子，艾莫琳和她的烏鴉主要起到一個裝飾的作用。
但艾莫琳必然是有用的，否則，德卡拉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。
那她的用處體現在哪呢？
琢磨一下德卡拉話語背後的潛臺詞：
——伊麗莎白必須活到他再次現身的那天。
轉化成更直接的人話，還要再加上後半句。
——之後，她才可以死。
伊麗莎白最接近死亡的時間是1934年2月24日，伊麗莎白真正的死亡時間是1934年12月24日，中間相差的十個月裏，發生了什麽？
記憶的最後，為了獲得“神子”的力量，大公將失去心臟的伊麗莎白丟進無名山洞的裂縫之井中，美其名曰“力量只在極致的痛苦中展現”。
莉莉安反覆思考他的話，認為將伊麗莎白丟入井中並不是他一時的空穴來風，而是提純力量的一個不可忽視的步驟。
井中或許存在某種異常可怕的生物，能夠給伊麗莎白帶去折磨。她越痛苦，心臟中積蓄的力量就越純粹。等到她再也承受不住的時候，就是大公摘取果實的時刻。
到那時，等待伊麗莎白的只有死亡。
但當時德卡拉並未出現，而烏鴉的眼睛見證了一切。
所以，為了暫時保住伊麗莎白的性命，艾莫琳一定會做些什麽拖延時間。
……而一拖，就拖了十個月。
莉莉安又問：“我是怎麽死的？”
在她用同一個的問題質問亞茲拉斐爾的時候，天使並未給出直接回答，而是讓她帶走《世界記錄者之書》，並用婦人懷胎十月暗示她，才讓莉莉安找到了她真正的死亡日期。
記錄者書上並未提到任何關於大公的信息，只是輕描淡寫帶過了天神計劃，並言簡意賅地將伊麗莎白稱作“實驗目標”。
伊麗莎白對於大公來說是食物，是力量源泉，不是實驗目標；對於艾莫琳來說，是不得不監視並保護的對象，也不是實驗目標；“實驗目標”是一種科學研究用詞，尋常記錄者並不會使用，他們只會稱呼伊麗莎白為“拿非利人”。因此，會使用這個詞的記錄者，只會是當時最狂熱的研究者，是科學家，是納粹陣營——或者同他們勾肩搭背的九頭蛇。
這並不是莉莉安毫無根據的猜測，而是有依據的——亞茲拉斐爾說過，在完成《世界記錄者之書》的當晚，作者就死了，而第二天就是納粹投降的日子。九頭蛇資料庫裏魔法森林祭祀現場的照片也能佐證這一點。
事到如今，一切都串聯了起來。為了拖延伊麗莎白死亡的時間，艾莫琳將大公的圖謀告訴給了其他人，其中就有納粹及九頭蛇。他們都想占據拿非利人的力量，因此和路德維希大公起了爭端，幾方爭鬥，無暇他顧，自然給了伊麗莎白茍延殘喘的時機，但最終誰都沒有得到好處。
——德卡拉伯爵的出現讓死亡真正降臨在了伊麗莎白頭上。
時間不晚不早，正好十個月。
莉莉安無比在意的十個月。
母親十月懷胎生下她，她又用十個月死去，生死交替，循環不息，這是否也是某個儀式必不可缺的一環呢？
她等待德卡拉的解釋。
只聽他譏嘲道：“死亡的原因重要嗎？人總是要死的，即使你是拿非利人。”
果然，德卡拉又在回避關鍵問題。他總是這樣，固執，狡猾，自以為是。
莉莉安：“你說得對，死因不重要。”
她用力將瓦尤斯刺入德卡拉的心臟。
“萬事萬物皆有終焉，所以，現在就去死吧，伯爵大人。”
“不、等一下——操，你怎麽來真的啊——別！啊！啊啊啊啊啊！我說，我說——別再捅了啊啊啊啊啊！”
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，敬酒不吃吃罰酒，被扇了巴掌才知道疼。
莉莉安很不客氣地在德卡拉心尖上連捅了三個窟窿，好不容易站起來的德卡拉又蔫兒了，死魚似的癱在地上，嘴巴一張一合，就差口吐白沫。她本不是喜歡施虐的性格，但居然硬生生被德卡拉激發出來了。要不是礙於惡魔陷阱也會克制自己，莉莉安真想走過去再踹他兩腳。
真是場不愉快的刑訊逼供。
她陰沈著臉，盯著德卡拉不止抽搐的身體，暗暗咬緊牙關。
“我耐心有限，你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。來吧，德卡拉，我是怎麽死的，誰殺了我，死在什麽地點，又死在什麽時間？”
而這一次，德卡拉臉上那種帶著不屑與戲謔的表情徹底消失了，眼神極其覆雜地凝視莉莉安。莉莉安感覺到，他目光中竟還多了幾分忌憚。這可真是難得。
德卡拉這次的嗓音沙啞的不像話。
“1934年12月24日，23點59分，聖誕節的前一秒鐘，多洛米蒂山脈盛放最純凈的永生之泉的山洞，有個名為路德維希的巫師在那挖了一口無盡之井，你就死在那裏。死因是……”德卡拉說到這，停頓片刻，後扯了扯嘴角，咧開一個包含惡意的笑容“……被奈由拉斯銀輪吸幹了全部的生命力，在銀輪創造出的循環夢境中崩潰而死。”
當莉莉安還是個德卡拉手下小小的實習惡魔時，她總是被他派遣去人間偷井蓋。起處她對這種純粹消磨時光的工作深惡痛絕，但漸漸的，莉莉安發現……
她很喜歡凝望墜入井中之人。
她喜歡看那些墜落之人在井底哀嚎，痛苦，掙紮，然後死去。
她本以為這是惡魔的天性在作祟。
可現在，莉莉安終於明白了。
她凝望他們，是在凝望過去的自己。
因為沒有曾經的記憶，所以下意識的，一遍又一遍的，在他人身上覆制自己的慘劇。
許是她臉色已經差到無法掩飾的地步，死性不改的德卡拉見狀大聲譏笑起來。
“我還以為，你很享受這種從被害者轉變為加害者的感受呢。你還記得那些掉下去的人的眼睛嗎？！那一雙雙濕潤的，無助的，痛苦的看著你的眼睛！嘖嘖，簡直就像一只只可憐的羊羔，哈哈哈哈，簡直——和你一模一樣！！！哈哈哈哈，你為什麽不笑呢，莉莉安？這世界上再沒有比你更滑稽可笑的惡魔了！”
“無論你是人類，是混血，還是惡魔——你都如此卑微可憐。你以為你發現真相後就能找到一條新的出路嘛？不，你會失敗的，你永遠都是那個被困在井中的鬼魂！無論是前世，還是今生，你的命運，從來都不掌控在你的手裏，而是被像我這樣，更高一級的人物支配！”
德卡拉越說越癲狂，到最後，他甚至用手指著天嘶聲道，“看見了嗎？你看見了嗎？！如今的世道，就連她這樣的貨色，也敢對我指手畫腳了！我知道這就是你想看見的！但這又有什麽用呢？反正……”
他哇得嘔出一口血，呲著牙獰笑。
“有能耐反抗的人，最終都沒有好下場。”
說到最後一句，德卡拉回頭，陰狠地瞪著莉莉安：“這就是你的命運。”
莉莉安握緊瓦尤斯，朝他的方向邁進一步。
她說：“不。”
她擲地有聲道：“我一步步走到今天，依靠得全是我自己的努力。沒有人能拯救我——除了我自己。沒有人能擊敗我——除了我自己。沒有人能讓我放棄——除了我自己。沒有人能決定我的命運——除了我自己。我值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，我不僅要反抗，我還要幸福的活下去。這就是我莉莉安的信條。”
“而你，德卡拉，才是活在舊日幻想中的鬼魂。鬼魂是無法與生者抗衡的。”
“就比如現在。”
“我不需要戰鬥，就能殺死你，終結你的命運。”
莉莉安毀滅了德卡* 拉的心臟。
“這才是真正的現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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俗話說, 一回生二回熟。
有了上次迷暈阿斯塔羅斯，以及被康斯坦丁差點坑死的經驗後，莉莉安就總結出了一套針對捕捉墮天使的完美流程。
Step1：準備一個顯眼的召喚陣和一個隱蔽的惡魔陷阱, 以便把墮天使騙進來。
Step2：準備可燃燒香薰（最好是濃香型）, 在其中混入一點白鼠尾草、牛蒡、鹽，致使其昏迷, 喪失戰鬥能力。
Step3：準備一個或幾個能夠自由進出惡魔陷阱的人類，作為傀儡或幫兇。
只要做好以上三點, 就可以成功捕捉80%左右的墮天使, 對他們上下其手, 為所欲為。至於剩下20%的份額……大概都被路西法一人全占了。
“阿嚏——”德卡拉打了個噴嚏, 對莉莉安怒道，“你在搞什麽鬼？你難道不知道我對氣味很敏感嗎？這種惡心人的香料味是怎麽回事——阿嚏！”
面對德卡拉伯爵的叫罵, 莉莉安嘴角弧度依舊，只是笑意卻未達眼底。她靠在這棟別墅的主人——一個不知道是叫“巴尼”還是“巴德”的男人身上, 神態慵懶。
德卡拉說到底也是地獄排得上號的惡魔, 發現自己的輸出得不到回應後, 很快便意識到莉莉安來者不善。
他站在原地定定看了她兩秒，忽而開口道：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這話真是太熟悉了。曾幾何時, 一樣的境地中, 阿斯塔羅斯也對她這麽說過。
“我不明白你具體指的是什麽。”莉莉安偏了偏腦袋, “不過，我們有的是時間弄明白。”
她的語調低柔和緩, 神色中絲毫不見戾氣, 但此刻聽在德卡拉耳邊, 卻仿佛一道炸響的驚雷。
他敏銳察覺到莉莉安平靜表象下，暗藏的洶湧殺意。
他還想說什麽, 但卻已經晚了一步。只短短一會的功夫，他鼻腔內吸入的濃烈香味就攪得他頭暈腦脹，幾乎站不穩身體。在倒地之前，德卡拉用餘光看見，莉莉安將藏在身後的什麽東西交到了一旁人類的手裏。只是短短的一瞥，那東西所蘊含的詭異鋒芒就刺痛了他的眼睛，讓他不得不緊閉雙眼，隨即陷入一無所知的黑暗。
而等到德卡拉再次睜眼醒來的時候，他感到一陣空前的虛弱。
那個被莉莉安控制的人類正一臉木然地用雙手舉著一個托盤，上面擺放著一顆完整的心臟，看起來十分新鮮，顯然是剛從他身上掏出來的。
而莉莉安則低著頭，用手帕慢慢擦去瓦尤斯上的血跡。
德卡拉臉上終於顯露出恐懼的神色。
心臟對於天使來說至關重要。無論他有沒有墮落，心臟都是最致命的弱點。
這點阿斯塔羅斯清楚，德卡拉自然也明白。
“——天使一旦失去心臟，就會失去力量。最終，會淪為凡人。”
莉莉安說著，接過遞來的托盤，將德卡拉的心臟握在手中輕輕一捏。德卡拉呼吸一窒，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巨力從兩邊向內擠壓，十分痛苦，而莉莉安仍在看似渾然不覺般地繼續說，“你一直都看不起我，認為我是惡魔中最低賤者，是渣滓中的渣滓。在我還是你手底下的實習生時，你總是對我百般刁難，派我去人間做那些你最看不上的小破壞。那時的你，是否有想過會有被我踩在腳下的這一天呢？”
“別動我的心臟！”德卡拉低吼。
“憑什麽？”莉莉安又用力捏了一下，這讓德卡拉疼得在地上抽搐，她冷笑一聲，“搞清楚現在的形勢，伯爵大人，你沒資格命令我。”
“……”德卡拉沈默一會後，眼見莉莉安準備用瓦尤斯在心上來一刀，不得已妥協道，“你想知道什麽？我會統統告訴你。”
“這就對了嘛。”莉莉安露出一個讚許的笑。這個別墅的地下室是個酒窖，為了營造舒適溫馨的氛圍，在裝修時特意選用了暖黃色的燈光。然而此刻，當熏黃的光線照射在莉莉安身上時，卻詭異地泛出了點猩紅之色，將她笑露出來的牙齒襯得鬼氣森森，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人。
莫名其妙的，德卡拉突然覺得牙疼。
莉莉安：“當我還是名為【伊麗莎白】的人類時，你就已經安排記錄者監視我了。為什麽這麽做，德卡拉？”
“那時你是個拿非利人不是嗎？”德卡拉緩了一會後，感覺自己又可以了。他無視莉莉安不善的眼神，慢慢從地上站起來，伸手拂去身上的灰塵。
在回答莉莉安的時候，德卡拉語氣裏還帶著一股令她厭煩的心不在焉，“……人與神骯臟的混種，貪婪和妄念的罪證，無論天上地下都有不少雙眼睛關註著你，我為什麽不行？”
莉莉安回憶起德卡拉對艾莫琳的叮囑。
【不管你用什麽方法，看著這個拿非利崽子，讓她活到我下一次出現的時候。】
德卡拉似乎認為，伊麗莎白的成長之路不會一帆風順，有很大的死亡概率。可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？在莉莉安看來，德卡拉應該巴不得自己這個“骯臟的混種”早點死掉下地獄才對。
然而他卻要求艾莫琳暗中保護她。直到他再次出現。
正因他的恐嚇，艾莫琳才會制作烏鴉使魔，時刻監視著伊麗莎白。但事實上，在此之後，除了魔法森林那次之外，伊麗莎白沒有面臨過重大的死亡威脅。即使以莉莉安的上帝視角看來，她人生中遭遇到的危機也全都是被她自己的聰明機智所化解，背後完全沒有任何艾莫琳的影子，艾莫琳和她的烏鴉主要起到一個裝飾的作用。
但艾莫琳必然是有用的，否則，德卡拉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。
那她的用處體現在哪呢？
琢磨一下德卡拉話語背後的潛臺詞：
——伊麗莎白必須活到他再次現身的那天。
轉化成更直接的人話，還要再加上後半句。
——之後，她才可以死。
伊麗莎白最接近死亡的時間是1934年2月24日，伊麗莎白真正的死亡時間是1934年12月24日，中間相差的十個月裏，發生了什麽？
記憶的最後，為了獲得“神子”的力量，大公將失去心臟的伊麗莎白丟進無名山洞的裂縫之井中，美其名曰“力量只在極致的痛苦中展現”。
莉莉安反覆思考他的話，認為將伊麗莎白丟入井中並不是他一時的空穴來風，而是提純力量的一個不可忽視的步驟。
井中或許存在某種異常可怕的生物，能夠給伊麗莎白帶去折磨。她越痛苦，心臟中積蓄的力量就越純粹。等到她再也承受不住的時候，就是大公摘取果實的時刻。
到那時，等待伊麗莎白的只有死亡。
但當時德卡拉並未出現，而烏鴉的眼睛見證了一切。
所以，為了暫時保住伊麗莎白的性命，艾莫琳一定會做些什麽拖延時間。
……而一拖，就拖了十個月。
莉莉安又問：“我是怎麽死的？”
在她用同一個的問題質問亞茲拉斐爾的時候，天使並未給出直接回答，而是讓她帶走《世界記錄者之書》，並用婦人懷胎十月暗示她，才讓莉莉安找到了她真正的死亡日期。
記錄者書上並未提到任何關於大公的信息，只是輕描淡寫帶過了天神計劃，並言簡意賅地將伊麗莎白稱作“實驗目標”。
伊麗莎白對於大公來說是食物，是力量源泉，不是實驗目標；對於艾莫琳來說，是不得不監視並保護的對象，也不是實驗目標；“實驗目標”是一種科學研究用詞，尋常記錄者並不會使用，他們只會稱呼伊麗莎白為“拿非利人”。因此，會使用這個詞的記錄者，只會是當時最狂熱的研究者，是科學家，是納粹陣營——或者同他們勾肩搭背的九頭蛇。
這並不是莉莉安毫無根據的猜測，而是有依據的——亞茲拉斐爾說過，在完成《世界記錄者之書》的當晚，作者就死了，而第二天就是納粹投降的日子。九頭蛇資料庫裏魔法森林祭祀現場的照片也能佐證這一點。
事到如今，一切都串聯了起來。為了拖延伊麗莎白死亡的時間，艾莫琳將大公的圖謀告訴給了其他人，其中就有納粹及九頭蛇。他們都想占據拿非利人的力量，因此和路德維希大公起了爭端，幾方爭鬥，無暇他顧，自然給了伊麗莎白茍延殘喘的時機，但最終誰都沒有得到好處。
——德卡拉伯爵的出現讓死亡真正降臨在了伊麗莎白頭上。
時間不晚不早，正好十個月。
莉莉安無比在意的十個月。
母親十月懷胎生下她，她又用十個月死去，生死交替，循環不息，這是否也是某個儀式必不可缺的一環呢？
她等待德卡拉的解釋。
只聽他譏嘲道：“死亡的原因重要嗎？人總是要死的，即使你是拿非利人。”
果然，德卡拉又在回避關鍵問題。他總是這樣，固執，狡猾，自以為是。
莉莉安：“你說得對，死因不重要。”
她用力將瓦尤斯刺入德卡拉的心臟。
“萬事萬物皆有終焉，所以，現在就去死吧，伯爵大人。”
“不、等一下——操，你怎麽來真的啊——別！啊！啊啊啊啊啊！我說，我說——別再捅了啊啊啊啊啊！”
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，敬酒不吃吃罰酒，被扇了巴掌才知道疼。
莉莉安很不客氣地在德卡拉心尖上連捅了三個窟窿，好不容易站起來的德卡拉又蔫兒了，死魚似的癱在地上，嘴巴一張一合，就差口吐白沫。她本不是喜歡施虐的性格，但居然硬生生被德卡拉激發出來了。要不是礙於惡魔陷阱也會克制自己，莉莉安真想走過去再踹他兩腳。
真是場不愉快的刑訊逼供。
她陰沈著臉，盯著德卡拉不止抽搐的身體，暗暗咬緊牙關。
“我耐心有限，你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。來吧，德卡拉，我是怎麽死的，誰殺了我，死在什麽地點，又死在什麽時間？”
而這一次，德卡拉臉上那種帶著不屑與戲謔的表情徹底消失了，眼神極其覆雜地凝視莉莉安。莉莉安感覺到，他目光中竟還多了幾分忌憚。這可真是難得。
德卡拉這次的嗓音沙啞的不像話。
“1934年12月24日，23點59分，聖誕節的前一秒鐘，多洛米蒂山脈盛放最純凈的永生之泉的山洞，有個名為路德維希的巫師在那挖了一口無盡之井，你就死在那裏。死因是……”德卡拉說到這，停頓片刻，後扯了扯嘴角，咧開一個包含惡意的笑容“……被奈由拉斯銀輪吸幹了全部的生命力，在銀輪創造出的循環夢境中崩潰而死。”
當莉莉安還是個德卡拉手下小小的實習惡魔時，她總是被他派遣去人間偷井蓋。起處她對這種純粹消磨時光的工作深惡痛絕，但漸漸的，莉莉安發現……
她很喜歡凝望墜入井中之人。
她喜歡看那些墜落之人在井底哀嚎，痛苦，掙紮，然後死去。
她本以為這是惡魔的天性在作祟。
可現在，莉莉安終於明白了。
她凝望他們，是在凝望過去的自己。
因為沒有曾經的記憶，所以下意識的，一遍又一遍的，在他人身上覆制自己的慘劇。
許是她臉色已經差到無法掩飾的地步，死性不改的德卡拉見狀大聲譏笑起來。
“我還以為，你很享受這種從被害者轉變為加害者的感受呢。你還記得那些掉下去的人的眼睛嗎？！那一雙雙濕潤的，無助的，痛苦的看著你的眼睛！嘖嘖，簡直就像一只只可憐的羊羔，哈哈哈哈，簡直——和你一模一樣！！！哈哈哈哈，你為什麽不笑呢，莉莉安？這世界上再沒有比你更滑稽可笑的惡魔了！”
“無論你是人類，是混血，還是惡魔——你都如此卑微可憐。你以為你發現真相後就能找到一條新的出路嘛？不，你會失敗的，你永遠都是那個被困在井中的鬼魂！無論是前世，還是今生，你的命運，從來都不掌控在你的手裏，而是被像我這樣，更高一級的人物支配！”
德卡拉越說越癲狂，到最後，他甚至用手指著天嘶聲道，“看見了嗎？你看見了嗎？！如今的世道，就連她這樣的貨色，也敢對我指手畫腳了！我知道這就是你想看見的！但這又有什麽用呢？反正……”
他哇得嘔出一口血，呲著牙獰笑。
“有能耐反抗的人，最終都沒有好下場。”
說到最後一句，德卡拉回頭，陰狠地瞪著莉莉安：“這就是你的命運。”
莉莉安握緊瓦尤斯，朝他的方向邁進一步。
她說：“不。”
她擲地有聲道：“我一步步走到今天，依靠得全是我自己的努力。沒有人能拯救我——除了我自己。沒有人能擊敗我——除了我自己。沒有人能讓我放棄——除了我自己。沒有人能決定我的命運——除了我自己。我值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，我不僅要反抗，我還要幸福的活下去。這就是我莉莉安的信條。”
“而你，德卡拉，才是活在舊日幻想中的鬼魂。鬼魂是無法與生者抗衡的。”
“就比如現在。”
“我不需要戰鬥，就能殺死你，終結你的命運。”
莉莉安毀滅了德卡* 拉的心臟。
“這才是真正的現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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